乡关明月异域风 ”读孙信一的域外山水“

海70年代接触中国画的那辈人中，或许没有不知道孙信一的。他从乔木门下转师应野平，对山水画的钻研，进人了废寝忘食，不遗余力的境地。当年他那手娴熟的“应派”山水画技巧，令我惊叹不已；而他对古代山水画的深刻认识，更令我惊叹不已。他临摹石涛的《华阳秋色图》、《细雨虬松图》以及几本完整的册页，形神俱似，加上落款钤印的酷肖，简直可以乱真。彼时，他才二十八岁。我想，张大千年轻时候能乱石涛之真，至今乃传为美谈，孙信一的所为，庶几相似，心中极为艳羡。

其实，大画家们都有过与古人笔迹相和，人迹相印的经历，张大千如此，吴湖帆如此，陆俨少、谢稚柳也如此。孙信一是受到前辈们的影响，用自己的聪颖、灵巧和刻苦去深人古人，取形、夺神，体验古代大师的创作甘苦，领悟他们的出新变格之道，不仅仅是石涛，他还浸润于两宋和元明诸家，传统的功力深厚而且宽泛。

得来龙，还须知去脉，有了这样的笔墨底蕴，孙信一可以从容不迫、游刃有余地去发掘自己的潜力。他师承应野平，得到了传统功力变而为真山真水写照的关捩；

继而他又忝列陆俨少的门墙，得到了精美老到的笔法为真山真水传神的要义。他相信自己手里的实力，也相信眼睛看到的美不胜收的山水；他相信被眼睛所陶醉的山水滋润着自己的心灵，拓展着自己的襟怀，也相信手里的实力能表现出眼见的山水，并能借此抒发心灵，吐露襟怀。因此，他认为，创新也罢，树立独特的画风也罢，都必须从大自然也即造化中去提取可以变化传统技巧的因素，去发现活生生的生活气息，去激励丰富的创作灵感。有了可以充分表现山水的技巧，有了登山临水的感受，有了“外师造化，中得心源”的理念，便能自由地用自己的笔墨与古往今来的大师们对话、切磋，与自然山川亲近、交流。

孙信一在笔墨意境和山水意境的互洽互融中，悠哉游哉，陶治、升华。他的足迹遍布了祖国的名山大川，留下了许多佳作。

80年代后期，孙信一东渡日本，开始了他在海外飘泊的生涯。数年之后，他定居法国巴黎。

在海外，孙信一最难以割舍的是对中国画的眷恋，他把全部的思乡情怀都寄托在画笔上，时不时在宣纸上回味着中华山川的美貌。然而，认定师造化的孙信一，又经不住域外山水的诱惑。他被法兰西秀美的自然风光深深吸引了，无论是阿尔卑斯雄伟壮阔的高山峡谷，还是地中海旖旎的海岸，无论是巴比松的密林高树，还是起伏多姿的丘陵乡村，都有深切的画意。

于是孙信一开始实现他“到什么山唱什么歌，见什么风景作什么画”的宗旨。让人称奇的是：
这十几年里他写生、创作的法国风景，竟然用的是完完全全的中国山水画笔墨，线条、皴法、点苔、树法、留白、破墨、积墨，甚至色彩和构图，无不合辙。不禁想起张大千笔下的巴西风景；又不禁想起那些可以乱真的仿石涛山水画

一能搅动古人清梦的，必然有夺今人魂魄的魅力。世界之大，山川之奇之美，是画不尽，写不完的。

孙信一不改中国画的笔墨，是因为他深谙中国画的笔墨之道；

面对域外景色，就去思考西方绘画的表现方法而改弦更辙，对一个在中国画笔墨中锤炼出来的画家，不啻扬短避长。孙信一的聪明和成功，在于充分运用了自己的特长，而且，这种特长，又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。他画阿尔卑斯的高山峡谷，采用俯视角度，高远、深远兼而有之，亟似范宽式的上突巍峰、下瞰深谷式构图，高崖石壁以长线勾勒，笔致跌宕，线细劲而势大力沉。又以短线皴、斧劈、刮铁皴以及散乱苔点加湿笔竖点铺排，笔法丰富多变，远近上下层次井然，纯正醇原的中国山水画笔墨表现出了地道的阿尔卑斯山风情。又如在绢上画的法国南部山谷河滩的景色，小青绿，山色花青入微红，色偏青紫，披麻皴上作细苔点，一派董源风范之中，都是明明白白的南部法国乡村情趣，此图曾在法国人展并获奖。我想获奖的，不仅仅是孙信一画出了法国景物，而是中国山水画笔墨包裹下的法式造化。另外，孙信一的不少法国风景的写生作品，旷放的笔致，生动传神，横墨成趣，落笔聚情，信手拈来，画得轻松却意境深邃。这深邃的意境是中国画的笔墨意境塑造的法兰西风景。一位法国人重金购得孙信一的山水画后说：“看到画就想起我到过的地方，真是妙不可言。”从孙信一的域外山水画中，我们看到了中国画的笔墨表现力的神奇。是中国画塑造了孙信一的笔墨表现力，是孙信一锲而不舍的中国画情节，让更多的西方人士了解中国画的创造力。